未眠夜

为何只剩一弯月，留在我的天空

这晚以后，音讯隔绝

 

谢衣手上端端正正地捧着一套酒器。酒壶中盈满最为醇香的美酒，这是他偷偷藏了三年的祭典献神之酒。木质的托盘上还有两只精巧可爱的酒杯，一只绘着山间雾岚，一只绘着湖中雪景。这两只酒杯是沈夜兴之所至时领着谢衣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下界景色。

谢衣小心翼翼地推开大祭司寝殿的门。师徒两人已经有近两月没有正常说过话了，仅有的几次交流也不过是流月城日常事务的汇报。

沈夜抬起头，似乎有些惊异于来人竟是谢衣，他放下了手中正在批阅的公文。沈夜也不说话，隐含几分锋锐的眼神刺向谢衣。

“师尊……”谢衣打破了沉寂，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两人间的氛围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尴尬。

“当初就连那夜过后，也不见师尊这般对我，如今却是……”谢衣苦涩地想到，口中倒是顺畅起来：“弟子今日特来向师尊赔罪，还望师尊能够原谅弟子，与弟子共饮一番。”

沈夜没有回答，略略皱起眉头，目光游移在谢衣柔和的脸和手上托着的酒上。

沉默良久。

谢衣忍不住胡思乱想：“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？”

沈夜终于开口：“坐。”

沈夜声音向来低缓动人，但是不知为何，今日竟比往常喑哑许多。心魔之事，终究是让他身心俱疲、难以安眠的。

谢衣乖乖坐在椅上。

“谢衣，你原来还记得我这个师尊？”

谢衣正要开口，沈夜手向下一压，打断了谢衣。“认错？”沈夜嗤笑一声，“我还不了解你，今日所来，究竟为何？”

这次轮到谢衣不语了。沈夜身上清冷的香味若有若无的传来，就像那晚。

谢衣闭了闭眼睛，艰难的开口：“弟子今日前来，是想问师尊可否记得两年前，我生辰——”

沈夜冷冷地呵斥：“闭嘴。”

谢衣没有闭嘴：“我生辰那夜，我向师尊索求一夜温存。今日，我想请师尊再应允一次不肖弟子的痴心妄想。”

沈夜衣袍一扬，似是怒极。

打断沈夜怒火的是谢衣眼里怔怔落下的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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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衣成年礼前夕，沈夜询问谢衣想要什么礼物。谢衣满脸期盼地望进沈夜的眼底：“弟子想要什么都行吗？”沈夜点头应允之后，才神神秘秘地说待到生日那日想好了，自然会向师尊要的。

但是沈夜怎么也没有想到谢衣要的会是这个。

站在谢衣卧房中的沈夜看着眼前跪倒的弟子，觉出几分不真实的虚幻感。

他听到谢衣说出：“请师尊答应给予弟子一夜温存。”时，简直以为神血已经侵蚀了他的双耳，让他变成了一个瞎子、聋子、傻子。

但他看着谢衣自下而上投来的满溢爱慕和迷恋的眼神，实在做不到欺骗自己。

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，有没有作出什么回应，当他被谢衣温柔而不容抗拒的压倒在床榻亲吻时，沈夜还在想：“怎么会这样呢？”

沈夜应允了一夜，便只有这一夜。谢衣醒来时，枕边已没有沈夜的身影，就像做了一场绮丽却不切实际的幻梦。

谢衣小心翼翼地从枕上捏起一根鸦黑微卷的长发傻傻笑了几声。还未消散的幽微香气不容置疑，谢衣脸埋在枕头里，懊恼地想，师尊是不是被我弄疼了，是不是因为太累恼我了。

谢衣对于之后和沈夜的相处做了很多种构想，但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。沈夜仿佛把这一夜的经历从脑海中擦除了，对待谢衣一如往常对待那个他疼惜的弟子。

沈夜装聋作哑，谢衣也只好跟着装疯卖傻。两人心照不宣地忘却。

谢衣的想法很简单，总有一天这个虚假的平衡会被打破，他可以慢慢的等他的师尊思考清楚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那一份情意。

来日方长，谢衣是这么想的。

他可以慢慢地等他的师尊，谢衣是这么想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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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衣的眼泪直接击破了沈夜的防线。

自从谢衣显露出一个少年人的青葱模样来，沈夜就没有见过谢衣的哭泣。

眼前这个满脸苦涩与泪水的青年让沈夜感到陌生。

谢衣仰头灌了一口酒，倾身堵住沈夜的双唇。

面对谢衣，傲慢的沈夜永远只能节节败退。

承受身前冲撞的沈夜断断续续地说：“谢、谢衣……别哭了，别哭。”

擦过谢衣眼角的指尖换来的确是更加汹涌的泪水。

沈夜高潮的瞬间谢衣又哺了一大口酒液给他，谢衣给满身凌乱昏迷过去的沈夜擦净身体，穿好衣服，抚过他飞霞的脸颊和留着残红的眼角。一根鸦黑的落发黏在沈夜颈上，谢衣珍而重之的拿起放在怀中。

没有告别，没有抱歉。

应该也不会有遗憾。

 

下界，月光洒落在谢衣挺直的背脊上，宽袍拂落的露水沾湿他的衣袖。

长夜将销，谢衣背对的月，缓慢地黯淡下去。